1、麦琪的礼物 一块八毛七分钱。
2、全在这儿了。
3、其中六毛钱还是铜子儿凑起来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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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、这些铜子儿是每次一个、两个向杂货铺、菜贩和肉店老板那儿死乞白赖地硬扣下来的;人家虽然没有明说,自己总觉得这种掂斤播两的交易未免太吝啬,当时脸都躁红了。
5、德拉数了三遍。
6、数来数去还是一块八毛七分钱,而第二天就是圣诞节了。
7、 除了倒在那张破旧的小榻上号哭之外,显然没有别的办法。
8、德拉就那样做了。
9、这使一种精神上的感慨油然而生,认为人生是由啜泣,抽噎和微笑组成的,而抽噎占了其中绝大部分。
10、 这个家庭的主妇渐渐从第一阶段退到第二阶段,我们不妨抽空儿来看看这个家吧。
11、一套连家具的公寓,房租每星期八块钱。
12、虽不能说是绝对难以形容,其实跟贫民窟也相去不远。
13、 下面门廊里有一个信箱,但是永远不会有信件投进去;还有一个电钮,除非神仙下凡才能把铃按响。
14、那里还贴着一张名片,上面印有“詹姆斯·迪林汉·扬先生”几个字。
15、 “迪林汉”这个名号是主人先前每星期挣三十块钱得法的时候,一时高兴,回姓名之间的。
16、现在收入缩减到二十块钱,“迪林汉”几个字看来就有些模糊,仿佛它们正在考虑,是不是缩成一个质朴而谦逊的“迪”字为好。
17、但是每逢詹姆斯·迪林汉·扬先生回家上楼,走进房间的时候,詹姆斯·迪林汉·扬太太——就是刚才已经介绍给各位的德拉——总是管他叫做“吉姆”,总是热烈地拥抱他。
18、那当然是好的。
19、 德拉哭了之后,在脸平面上扑了些粉。
20、她站在窗子跟前,呆呆地瞅着外面灰蒙蒙的后院里,一只灰猫正在灰色的篱笆上行走。
21、明天就是圣诞节了,她只有一块八毛七分钱来给吉姆买一件礼物。
22、好几个月业,她省吃俭用,能攒起来的都攒了,可结果只有这一点儿。
23、一星期二十块钱的收入是不经用的。
24、支出总比她预算的要多。
25、总是这样的。
26、只有一块八毛七分钱来给吉姆买礼物。
27、她的吉姆。
28、为了买三件好东西送给他,德拉自得其乐地筹划了好些日子。
29、要买一件精致、珍奇而真有价值的东西——够得上为吉姆所有的东西固然很少,可总得有些相称才成呀。
30、 房里两扇窗子中间有一面壁镜。
31、诸位也许见过房租八块钱的公寓里的壁镜。
32、一个非常瘦小灵活的人,从一连串纵的片段的映像里,也许可以对自己的容貌得到一个大致不差的概念。
33、德拉全凭身材苗条,才精通了那种技艺。
34、 她突然从窗口转过身,站到壁镜面前。
35、她的眼睛晶莹明亮,可是她的脸在二十秒钟之内却失色了。
36、她迅速地把头发解开,让它披落下来。
37、 且说,詹姆斯·迪林汉·扬夫妇有两样东西特别引为自豪,一样是吉姆三代祖传的金表,别一样是德拉的头发。
38、如果示巴女王住在天井对面的公寓里,德拉总有一天会把她的头发悬在窗外去晾干,使那位女王的珠宝和礼物相形见绌。
39、如果所罗门王当了看门人,把他所有的财富都堆在地下室里,吉姆每次经过那儿时准会掏出他的金表看看,好让所罗门妒忌得吹胡子瞪眼睛。
40、 这当儿,德拉美丽的头发披散在身上,像一股褐色的小瀑布,奔泻闪亮。
41、头发一直垂到膝盖底下,仿佛给她铺成了一件衣裳。
42、她又神经质地赶快把头发梳好。
43、她踌躇了一会儿,静静地站着,有一两滴泪水溅落在破旧的红地毯上。
44、 她穿上褐色的旧外套,戴上褐色的旧帽子。
45、她眼睛里还留着晶莹的泪光,裙子一摆,就飘然走出房门,下楼跑到街上。
46、 她走到一块招牌前停住了,招牌上面写着:“莎弗朗妮夫人——经营各种头发用品。
47、”德拉跑上一段楼梯,气喘吁吁地让自己定下神来。
48、那位夫人身躯肥大,肤色白得过分,一副冷冰冰的模样,同“莎弗朗妮”这个名字不大相称。
49、 [莎弗朗妮:意大利诗人塔索(1544--1595)以第一次十字军东征为题材的史诗《被解放的耶路撒冷》中的人物,她为了拯救耶路撒冷全城的基督徒,承认了并未犯过的罪行,成为舍己救人的典型。
50、] “你要买我的头发吗?”德拉问道。
51、 “我买头发,”夫人说,“脱掉帽子,让我看看头发的模样。
52、” 那股褐色的小瀑布泻了下来。
53、 “二十块钱,”夫人用行家的手法抓起头发说。
54、 “赶快把钱给我。
55、”德拉说。
56、 噢,此后的两个钟头仿佛长了玫瑰色翅膀似地飞掠过去。
57、诸位不必与日俱增这种杂凑的比喻。
58、总之,德拉正为了送吉姆的礼物在店铺里搜索。
59、 德拉终于把它找到了。
60、它准是为吉姆,而不是为别人制造的。
61、她把所有店铺都兜底翻过,各家都没有像这样的东西。
62、那是一条白金表链,式样简单朴素,只是以货色来显示它的价值,不凭什么装璜来炫耀——一切好东西都应该是这样的。
63、它甚至配得上那只金表。
64、她一看到就认为非给吉姆买下不可。
65、它简直像他的为人。
66、文静而有价值——这句话拿来形容表链和吉姆本人都恰到好处。
67、店里以二十一块钱的价格卖给了她,她剩下八毛七分钱,匆匆赶回家去。
68、吉姆有了那条链子,在任何场合都可以毫无顾虑地看看钟点了。
69、那只表虽然华贵,可是因为只用一条旧皮带来代替表链,他有时候只是偷偷地瞥一眼。
70、 德拉回家以后,她的陶醉有一小部分被审慎和理智所替代。
71、她拿出卷发铁钳,点着煤气,着手补救由于爱情加上慷慨而造成的灾害。
72、那始终是一件艰巨的工作,亲爱的朋友们——简直是了不起的工作。
73、 不出四十分钟,她头上布满了紧贴着的小发鬈,变得活像一个逃课的小学生。
74、她对着镜子小心而苛刻地照了又照。
75、 “如果吉姆看了一眼不把我宰掉才怪呢,”她自言自语地说,“他会说我像是康奈岛游乐场里的卖唱姑娘。
76、我有什么办法呢?——唉!只有一块八毛七分钱,叫我有什么办法呢?” 到了七点钟,咖啡已经煮好,煎锅也放在炉子后面热着,随时可以煎肉排。
77、 吉姆从没有晚回来过。
78、德拉把表链对折着握在手里,在他进来时必经的门口的桌子角上坐下来。
79、接着,她听到楼下梯级上响起了他的脚步声。
80、她脸色白了一忽儿。
81、她有一个习惯,往往为了日常最简单的事情默祷几句,现在她悄声说:“求求上帝,让他认为我还是美丽的。
82、” 门打开了,吉姆走进来,随手把门关上。
83、他很瘦削,非常严肃。
84、可怜的人儿,他只有二十二岁——就负起了家庭的担子!他需要一件新大衣,手套也没有。
85、 吉姆在门内站住,像一条猎狗嗅到鹌鹑气味似的纹丝不动。
86、他的眼睛盯着德拉,所含的神情是她所不能理解的,这使她大为惊慌。
87、那既不是愤怒,也不是惊讶,又不是不满,更不是嫌恶,不是她所预料的任何一种神情。
88、他只带着那种奇特的神情凝视着德拉。
89、 德拉一扭腰,从桌上跳下来,走近他身边。
90、 “吉姆,亲爱的,”她喊道,“别那样盯着我。
91、我把头发剪掉卖了,因为不送你一件礼物,我过不了圣诞节。
92、头发会再长出来的——你不会在意吧,是不是?我非这么做不可。
93、我的头发长得快极啦。
94、说句‘恭贺圣诞’吧!如姆,让我们快快乐乐的。
95、我给你买了一件多么好——多么美丽的好东西,你怎么也猜不到的。
96、” “你把头发剪掉了吗?”吉姆吃力地问道,仿佛他绞尽脑汁之后,还没有把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弄明白似的。
97、 “非但剪了,而且卖了。
98、”德拉说。
99、“不管怎样,你还是同样地喜欢我吗?虽然没有了头发,我还是我,可不是吗?” 吉姆好奇地向房里四下张望。
100、 “你说你的头发没有了吗?”他带着近乎白痴般的神情问道。
101、 “你不用找啦,”德拉说。
102、“我告诉你,已经卖了——卖了,没有了。
103、今天是圣诞前夜,亲爱的。
104、好好地对待我,我剪掉头发为的是你呀。
105、我的头发也许数得清,”她突然非常温柔地接下去说,“但我对你的情爱谁也数不清。
106、我把肉排煎上好吗,吉姆?” 吉姆好象从恍惚中突然醒过来。
107、他把德拉搂在怀里。
108、我们不要冒昧,先花十秒钟工夫瞧瞧另一方面无关紧要的东西吧。
109、每星期八块钱的房租,或是每年一百万元房租——那有什么区别呢?一位数学家或是一位俏皮的人可能会给你不正确的答复。
110、麦琪带来了宝贵的礼物,但其中没有那件东西。
111、对这句晦涩的话,下文将有所说明。
112、 [麦琪:指基督出生时来送礼物的三贤人。
113、一说是东方的三王:梅尔基奥尔(光明之王)赠送黄金表示尊贵;加斯帕(洁白者)赠送乳香象征神圣;巴尔撒泽赠送没药预示基督后来遭受迫害而死。
114、] 吉姆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包东西,把它扔在桌上。
115、 “别对我有什么误会,德尔。
116、”他说,“不管是剪发、修脸,还是洗头,我对我姑娘的爱情是决不会减低的。
117、但是只消打开那包东西,你就会明白,你刚才为什么使我愣住了。
118、“ 白皙的手指敏捷地撕开了绳索和包皮纸。
119、接着是一声狂喜的呼喊;紧接着,哎呀!突然转变成女性神经质的眼泪和号哭,立刻需要公寓的主人用尽办法来安慰她。
120、 因为摆在眼前的是那套插在头发上的梳子——全套的发梳,两鬓用的,后面用的,应有尽有;那原是在百老汇路上的一个橱窗里,为德拉渴望了好久的东西。
121、纯玳瑁做的,边上镶着珠宝的美丽的发梳——来配那已经失去的美发,颜色真是再合适也没有了。
122、她知道这套发梳是很贵重的,心向神往了好久,但从来没有存过占有它的希望。
123、现在这居然为她所有了,可是那佩带这些渴望已久的装饰品的头发却没有了。
124、 但她还是把这套发梳搂在怀里不放,过了好久,她才能抬起迷蒙的泪眼,含笑对吉姆说:“我的头发长得很快,吉姆!” 接着,德拉象一只给火烫着的小猫似地跳了起来,叫道:“喔!喔!” 吉姆还没有见到他的美丽的礼物呢。
125、她热切地伸出摊开的手掌递给他。
126、那无知觉的贵金属仿佛闪闪反映着她那快活和热诚的心情。
127、 “漂亮吗,吉姆?我走遍全市才找到的。
128、现在你每天要把表看上百来遍了。
129、把你的表给我,我要看看它配在表上的样子。
130、” 吉姆并没有照着她的话去做,却倒在榻上,双手枕着头,笑了起来。
131、 “德尔,”他说,“我们把圣诞节礼物搁在一边,暂且保存起来。
132、它们实在太好啦,现在用了未免可惜。
133、我是卖掉了金表,换了钱去买你的发梳的。
134、现在请你煎肉排吧。
135、” 那三位麦琪,诸位知道,全是有智慧的人——非常有智慧的人——他们带来礼物,送给生在马槽里的圣子耶稣。
136、他们首创了圣诞节馈赠礼物的风俗。
137、他们既然有智慧,他们的礼物无疑也是聪明的,可能还附带一种碰上收到同样的东西时可以交换的权利。
138、我的拙笔在这里告诉了诸位一个没有曲折、不足为奇的故事;那两个住在一间公寓里的笨孩子,极不聪明地为了对方牺牲了他们一家最宝贵的东西。
139、但是,让我们对目前一般聪明人说最后一句话,在所有馈赠礼物的人当中,那两个人是最聪明的。
140、在一切授受衣物的人当中,象他们这样的人也是最聪明的。
141、无论在什么地方,他们都是最聪明的。
142、他们就是麦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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